今天心情不好,贴篇之前写的东西,是对电影美队3和MCU老罗的一点感想。
对我来说,文学艺术是精神避难所,但资本永远有更强大的力量,如果最终它毁了一切,至少自己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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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科维亚法案在电影里的主题已经被替换并且简化了,镜头里看上去,国务卿递过来的法案厚如字典,其实展现出来的信息是单一的,甚至连条框与实施细节都没有提到。罗素把法案做成了很抽象的概念,如电影里所说“一个折衷的办法”:这个简化过的法案的核心问题,是选择权归属与责任归属。
选择似乎是一种存在现实,人们愿意拥有选择权,是因为选择权意味着自主,自主意味着没有禁锢,没有人喜欢禁锢,我们都热爱更自由的生活。但事实并非如此,生活中绝大多数选择并不让人愉悦,相反是艰巨的甚至痛苦的。萨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里面举了一个例子,“一个军事领袖负责组织进攻,并使若干士兵送掉性命,在这样做时,他是做了选择的,而且压根儿就是他一个人的选择。在作出这样的选择时,他是没可能不感到痛苦的,所有的军事领袖都懂得这种痛苦,它阻止不了他们产生行动,相反,这种痛苦是他们行动的真正条件。”
MCU的复仇者联盟在实际功能上非常接近一个私立的军事机构,这样类似的选择他们每个人都在做,但是每个人情况不同。首先复仇者联盟是不能作为一个整体看的,他们不是组织,只能算是朋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组织结构松散以及彼此情感认同的缺乏,使得他们在组团打怪以外的问题上很难达成共识。
其次复仇者联盟中每一个人的社会属性都不尽相同,其中有神(索尔),介于人和神中间的各样的超能人(先天的变种人)和异化人(经由人体实验获得超能力),以及机械生命体(比如幻视),而其中最明显受到自己的生活角色和社会结构压力的是那些本质普通的人,比如为了索科维亚自责和痛苦的钢铁侠。人们对钢铁侠的情感带入容易程度要高于美国队长——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尤其在意识到自己拿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无论做任何选择,这个选择都是影响巨大的,甚至会形成巨大的危险————总是有更多的人试图把武器交出去,或者把自己捆起来。这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选择,“被管理”会让他人感到安全,更重要的是,让自己觉得安全。
用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这个时刻需要寻找一个对象,把随自己与生俱来的一份自由赶快交付给他。”
所以威权主义里有一个关于逃避自由的机制和“安全需求”的概念,说的就是这个。
然而要分析美国队长的立场,通过钢铁侠是相对困难的——他们并非站在绝对的对立面,在法案问题上跟队长站在绝对对立面的,其实不是“逃避自由机制”,而是质疑和否定“存在”,比如很笃定要签法案的幻视和罗德。
罗德是个军人,接受“秩序”对他来说比其他人更加顺理成章,幻视则更有趣。幻视并非人类,他是精神原石。在电影讨论法案的场景中,镜头展现了一次有趣的顺序安排,最早进行观点阐述的,不是队长,也非钢铁侠,而是幻视。
幻视的阐述中提到了一个计算公式,他说根据他的公式,超级英雄的“存在”引来了挑战,而挑战孕育了灾难,所以他们的行为应该受到控制,他字斟句酌,环环相扣,看起来无懈可击。
电影冬日战士里九头蛇也有一个算法——基于神盾局洞察计划的算法。两种算法看起来逻辑不同,但是指向是类似的——对“行为”进行有罪推论,对“存在”进行价值判断:你是危险的,应该被控制,或者被清除。
作为一个角色,幻视非常可爱,他面对旺达,就像一个受理性控制却手足无措的温柔男孩。然而他和钢铁侠一样,认为需要把旺达隐藏控制起来,预防她在公众面前暴露危险能力,既是为了保护别人,也是为了保护旺达自己————像极了电影冰雪奇缘里为Elsa带上手套的父母。
禁锢旺达这件事,掐死了队长签法案的最后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是队长作为“人”的一个局限:在下一个镜头场景里,他扔下了钢铁侠递过来的签字笔,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我始终认为,这种愤怒更合理的呈现应当向内,他对自己差点为了私情而妥协当有自我谴责。
对队长来说,旺达比巴基更重要吗,当然不。但是旺达被软禁比巴基蹲监狱更严重吗,是。
这与感情是否深厚无关————幻视毫无疑问比队长更爱旺达,但是幻视选择监禁并控制她。搞明白幻视为什么软禁旺达,就能搞明白幻视为什么签法案,这是一脉相承的。而搞明白幻视为什么签法案,就能搞明白队长为什么不签:这是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
幻视的算法否定或者说至少质疑了妇联的“存在”价值,而队长坚持“存在”是不能被否定的,即使有一千种算法,一万种理由,哪怕有合理的规则,悲悯的神佛,至高的权力,甚至是普遍的道德,借由人“自由选择”导致的过失(比如钢铁侠制造出的奥创)或者潜在的危险(比如旺达的超能力),居高临下判断他们的这种“自由选择”应该被强制管理甚至剥夺,他就会砸毁这些居高临下:二战的时候砸纳粹和九头蛇,电影冬日战士里砸神盾局。他否定一切凌驾于个人存在之上的企图,就像电影复仇者联盟他里对洛基讲的那句话:“记得上次我来德国的时候,也有一个人把自己凌驾于众人之上,结果被干掉了。”
这个是他一以贯之的态度,哪怕这种“凌驾控制”是为了善的理由————比如阻止战争悲剧的发生————他依旧是反对的,电影奥创时代里他对钢铁侠说:“每次有人试图在战争开始之前结束战争,总会有人牺牲”,就是这个意思。
埃利希弗洛姆老师在《逃避自由》里讲,“如果人性不能适应自由所固有的危险和责任,它就有可能转向集权主义。”
整个内战电影中,最打动我的,不是伦敦抬棺,不是安全屋重逢,不是竹马的扶持,甚至不是托尼惨死的父母,而是旺达跟幻视打,幻视说你一旦出去他们会永远恐惧你的,旺达痛苦但坚定的对幻视说,我控制不了别人的恐惧,但是我能控制自己的————生离死别爱恨痴怨没得选,天地熔炉,万物为铜,痛苦是每一个人都在承受的。而面对自我,承认局限,接受仇恨,挣脱禁锢,是人自由选择去做的。
就像Elsa唱的那首家喻户晓的《let it go》,No right, no wrong,no rules for me,I'm free——再没有比自由更打动我的东西了。
虽然在一部狗血超英电影里说这些很可笑,但是我确实认同并且爱着队长————他生在一个扯淡的虚构故事里,自身有很多人设的矛盾和冲突,也从不会提供任何真正解决现实生活中实际问题的答案。但是这是可以心存希望的东西: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更高的立法者,哪怕是在必然的失败和巨大的过错里,我依旧是绝对自由的。
哪怕代价高昂到毁了另一个世界里他的精神本体,这一点也永远不会改变。
The price of freedom is high,it always has been,and it's a price i'm willing to pay.